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四)

因張大魯先生的臉書發文,才得知原來2011 年吳念真先生有專訪李登輝,我點開影片看了一下,覺得很感興趣,就想把整個訪談過程逐字記錄下來。由於我閩南語字彙跟書都讀得不多,本文會有許多漏掉或誤解的地方,懇請各位前輩指正。本篇文章的內容來自第四集。

吳念真:你最快樂、最沒負擔的讀書時光是什麼?

李:快樂喔?我最快樂的時候是在台大。台大學生會是我做的,那個時候最快樂。 組織所有學生,大家一起成立學生會。那時很快樂,有個目標,大家有機會一起來努力做一些事情。 工作之後去農復會,那個制度讓我可以全力來發揮,那時我可以一個禮拜寫一篇文章。

年輕的時候讀書,要做事,要能思考,但你要把事情做好,也要有技術才行。以前讀農業經濟、經濟、化學,這些技術問題要有了解才會有幫助。也要有公義的心,老百姓最重要,要以老百姓的生活為中心來為他們處理事情。

吳念真:你卸任總統之後,這些年來都讀哪些書?

李登輝:最近我讀科學的書,能源的問題,plasma 的問題。plasma 你知道吧?電,電子,電的問題要如何解決?plasma 將來變成一個新的元素。水平常是液體,冷了就變固體,熱的時候就變氣體。水是什麼?水就是 plasma,位於中間(狀態)。

有很多事情我們沒辦法瞭解。這本書你有讀過嗎?是 Michael Brooks 寫的,這本書的名字叫「十三」,就是 The Most Baffling Scientific Mysteries of Our Time,就是莫名其妙、不了解的 13 樣科學啦。你看過這本書嗎?

吳念真:沒看過。

李登輝:你去買來看。

吳念真:你是看日文還是英文?

李登輝:我看日文。英文也有。我有一個孫子在愛荷華,我就叫他去買來看,很有幫助。現在還有十三項科學無法解決的事情。很多科學不是用理論就能突破。很多理論,像量子論,相對性原理,都不是正式的科學理論來去探討、發現出來的。04:13…譬如像量子論,相對性都是這樣的情形。

再來,最重要是哲學上的問題,大家應該會很關心。第二次大戰期間對美國、對德國很有影響的,就是「存在跟時間」。「存在跟時間」是哲學本身最難解決的問題。這個存在跟時間是我們現在面對的哲學上很大的問題。這個問題本身談個人的存在的意義跟時間的關係是什麼?我看這不一定只談海德格,也可以是我們台灣,現在台灣在這個時間點,現在這個情形,我們的存在是大家應該要去思考的事。

接著是美國(美國世代的終結)。美國這個多元化的社會,將來會變成什麼樣?在這之中,大家會互相競爭,美國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手,困難很多。對這個問題本身,談到台灣的存在,我個人是很關心。

吳念真:你的時代,能像你讀那麼多書的人不多。像我爸爸沒讀那麼多書。你那一代的知識份子都比較有責任感。你對於現代年輕的知識份子有什麼建議?對於台灣的知識份子有什麼建議?

李登輝:實在說起來,現在的年輕人有他困難的地方。大家很認真處理眼前的問題,目前過得去就好,要能考慮到將來則比較困難。最重要,這個社會本身是品格跟價值。(人們)看錢最大,是不是可以稍微離開這樣的觀點,眼光看更遠一點。

眼光不看遠,方向就不會正確。只是很會處理眼前的問題,也不一定有用。現在的電視看到的也是一時的喧喧譁譁,重視物質的態度,談論這方面的內容。這樣就是幸福嗎?要有比較長期的看法,你現在處理這些事情,我也希望年輕人也要有長遠的目光。

吳念真:跟我們說說讀書的結論。

李登輝:台灣人要多讀書。台灣有讀書的人太少。因為台灣天氣真好,像日本北海道下雪啦,冷啦,大家都不能出去,就在家裡看書。現在網路很方便也有電視,台灣人除了要豐富自己的知識之外, 也要一起(增加)知識。生活的過程遇到很多問題,就透過看書來解決。比起自己累積個人的知識,大家一起來更了解,以大的方向來說,這是為了台灣人全體有共同的想法。

以個人來說,(看書是為了解決)個人的困難。我看報紙,台灣有錢跟沒錢的人,資產差了 75 倍,我看了都流眼淚。有賺錢的人幫助別人讀書,這樣的加強,要讓人更認真,為了我們自己的將來,大家要更努力。我認為有這個需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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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一)
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二)
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三)

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三)

因張大魯先生的臉書發文,才得知原來2011 年吳念真先生有專訪李登輝,我點開影片看了一下,覺得很感興趣,就想把整個訪談過程逐字記錄下來。由於我閩南語字彙跟書都讀得不多,本文會有許多漏掉或誤解的地方,懇請各位前輩指正。本篇文章的內容來自第三集。

吳念真:你年輕時候看到佃農的辛苦,有影響到你後來選擇讀農業經濟嗎?

李登輝:本來我想去中國,去滿州啦,要讀歷史。但在日本時代,台灣人要當歷史老師沒那麼簡單。就算是帝國大學畢業生也沒辦法。 吳念真:為什麼?日本人不想讓台灣人解釋歷史? 李登輝:有限制,就是沒工作。當時選讀農學院,想去滿鐵當調查員,調查中國社會。在我年輕的時候,中國這個國家長久被人欺負。……(?)

吳念真:因為有去滿州的動機,所以你選擇讀農業?

李登輝:農業,過去發現農民很辛苦,中國的農民也是很辛苦。那個地方哪有共產主義發生?嚴格來說,馬克思跟恩格斯在講過去工人如何受到資本家的剝削,在這裡發生共產黨的宣言。唯物論、反證法的理論本身就是從這方面來看他們怎麼處理事情。

剛剛我們看了《資本論》,《資本論》裡有兩點給我很多幫助。第一點就是「什麼是資本?」我在康乃爾大學讀書,寫過文章,探討在台灣經濟發展過程中,農民如何被剝削。但農民究竟被剝削多少,實際上要怎麼算?


《資本論》裡面有一句話:「資本本身就是龐大的商品的堆積。」這就是資本。這樣講起來就很簡單了。商品的出出入入,統計上、會計上都可以處理。資本可以變成商品,capital 就是 accumulation,這樣就可以算出農民一年被別人剝削了多少。這就是《資本論》裡面,讓我得到很多幫助的地方。

第二點就是,「單純再生產」跟「複雜再生產」。……(?)這有公式,可以A+B+C=D+E這樣下去算,可以用函數的觀點來處理這件事。我用函數的觀點來處理複雜再生產,用函數的理論跟公式,看台灣的農民跟非農民之間的會計式本身如何移轉。這就幫助我有辦法大致計算農民究竟有多少資本被別人剝削,這個主題後來就發展成我的博士論文。

我從美國回來後,當時蔣經國總統還是副議長,他找我去,問我這個問題。我就跟他說,台灣已經過度剝削農民,台灣要讓農民有進一步發展就非常困難。

吳念真:拿以前跟現在相比,你以前是學者,用理論在看事情,但你對農民是真正瞭解,所以才提出這些建議,對吧?現在的學者不是這樣,現在的學者只會理論,他無法跟民間真正的情況來做連結。

李登輝:現在的人自己想到什麼就拿出來講,就叫別人、叫政府就這樣做。你應該去現場看,現場是怎麼樣?講個比較簡單的,…有三十萬公傾喔。三十萬公傾的地要怎麼…要怎麼利用?才省能源?這是很大的一個事情嘛。

吳念真:現在來講點輕鬆的事情。再回來談讀書的事。你剛剛說的很客氣,說當總統是個意外,你其實很喜歡讀書。從政之後,你都用什麼時間讀書?

李登輝:我在處理事情的時候,會想自己想的這件事對不對?這樣做行得通嗎?這時我就會看書。我會看理論的書,哲學的書,歷史的書,來判斷我這樣做對不對。

我在做總統時,最大的問題是我沒有派系,沒班底,也沒錢,也沒槍,什麼都沒有,能做什麼事?這時你就看老百姓,究竟有沒有幫助到老百姓?正經來說,當時我看台灣很多老百姓對政府這麼嚴格的態度,獨佔、獨裁的制度,對這種制度的反感很強烈。我不知道你那時…你有去遊行嗎?

吳念真:有啊有啊!我們大家都有遊行過!

李登輝:這個遊行就變成我的力量。我在康乃爾演講,「民之所欲,常在我心」啊,老百姓所希望的,我都站在他的角度來做事,這就是很重要的事。

吳念真:我很好奇,你去康乃爾讀書的時候,那時候你已經有工作經驗了。有農復會的經驗之後你才去的。台灣跟美國不一樣嘛,你到了康乃爾那個學術的園地,有對你造成什麼影響嗎?

李登輝:我當時在農復會做了將近二十年的工作,各方面的研究。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,我去美國康乃爾拿博士學位,只是去那邊寫論文而已,他們實在沒有什麼新的東西可以教我。我早期在愛荷華大學,新的理論都有修過,我經濟學很強,統計學很強,…也很了解。中央市場營銷的制度,老百姓都被制度剝削得很嚴重。消費者付的錢,農民只能從其中拿到20%而已,其他都被中間拿光光。

市場制度要怎麼改,這也是很大的問題,裡面我都很了解。但是在學校學的東西沒什麼新的內容。那時我最重要的目的是,開發中的國家要怎麼發展?開發中的國家資金要從哪裡來?開發中國家的發展,要靠農民本身的打拚,用農民的資金來促進工業發展。這是我基本的想法。….

以往經濟學的理論本身,都是用凱因斯的理論,講資金怎麼進來,怎麼運作,對開發中的國家來說,根本沒有這種事情。開發中的國家是勞動者太多,surplus labor 太多,要想如何讓人有工作,有事情做,然後再貢獻給工業、商業的發展,這才是開發中國家要發展的方向。這就是我在康乃爾大學主要在做的事。

2011-06-14 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影片第三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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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一)
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二)

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二)

2020 年 7 月 30 日李登輝總統過世,隔天在張大魯先生的臉書得知原來 2011 年吳念真先生有專訪李登輝,我點開影片看了一下,覺得很感興趣,就想把整個訪談過程逐字記錄下來。由於我閩南語字彙跟書都讀得不多,本文會有許多漏掉或誤解的地方,懇請各位前輩指正。本篇文章的內容來自第二集

吳念真:在你還小的時候,岩波文庫好買嗎?

李登輝:很好買。有的比較難買。像___跟《禪的研究》這類的書分配沒多少(比較少)。

吳念真:大家要搶?是早期的人比較(愛書)…現在的人拜託他讀書他也不讀,以前反而要買書還買不到。時代真的不同。

李登輝:這輩子影響我最多的三本書,是《出家及其弟子》(倉田百三)、湯馬斯.卡萊爾的《衣裳哲學》,再來就是《浮士德》(哥德)。這三本書就是讓我覺得,人要活得有意義…特別是《衣裳哲學》。

《衣裳哲學》這本書的第二部分,讓我一生受用。年輕時看那麼多書,幫助最大的就是這本,就是湯馬斯.卡萊爾的《衣裳哲學》。這本書談到他戀愛失敗,工作失敗,遊世界困難,完全失志,落在悲哀的中心,要怎麼慢慢脫離出來,得到永久的肯定。

我看這很重要。希望有人可以用簡單的語言把這本書的重點介紹給更多人。這我有寫過,用日文寫,好幾年的讀書會有演講。台灣的眼光要看更遠一點,我們的方向不要走偏了,要持續往前走。

吳念真:那我要先把這本書看過,再用簡單的方法跟聽眾講,摘要summary,說這是總統交代的

李登輝:我們家人很少,家庭只有七個人而已。祖母在我16歲時過世了,家裡忽然少一個人,那時我就想為什麼人會死。死了之後怎麼辦?在高等學校時代,我那時開始思考人要怎麼活。我在高等學校時期讀文(組),對於歷史跟哲學很關心,各方面的書都讀起來。

人會死,人也會生存。要生存,要如何克服我們會死(這個事實)?更進一步,人要做好事,精神上如禪教說「精、神、體(?)」。尼采說:「超越」,生的意義就從這裡開始。

每個人都有眼、耳、鼻、舌,(各種感覺)出出入入,實際上那是什麼,我們也不知道。這就叫「無命的是真人(?)」我們要求的就是這個,每個人都去拚拚看,每個人都去試試看,就是禪的第一步,叫人去吃苦。去研究看看,知道無味的真人(?)是什麼樣的人。

當時我看這個,也去學。我在淡水中校的時候,大清早起來洗廁所,別人不做的事情我來撿來做,刻苦我自己。透過這樣的讀書,變成智慧,自己的行為要怎麼來改變,有很大的幫助。

剛剛你看的岩波文庫,七八百本,每個禮拜大家都在讀。我也有開書店,開得不是很好。23、24歲時在行政院對面租了一個店面開二手書店(中山北路),那個地方當時還沒建設起來。

吳:那時為何會想賣書?

李登輝:那時候大家沒事情做,心裡很空虛,我就想盡量藉著這個機會,讓大家可以過日子,讓心可以獲得滿足。當時我把自己看過的書搬出來賣,也有人從香港、上海帶一些新書過來。

吳念真:當時是什麼樣的社會狀態,讓當時讀書人的思想偏向社會主義?那些書又是從哪裡來的?

李登輝:我們家以前是小地主,也有十幾甲地。過年過節時就有佃農拿雞拿鴨來,拜託我母親繼續把地租給他們,要哭要啼的。小時候看到那個畫面真的會流眼淚,不記得幾歲了,不過有讀一點書,對事情有一些了解,看到這些佃農覺得很可憐。大家同樣都是人,有一方就要拿好東西來巴結,社會為什麼這麼不公平?自然就開始想公義這件事。你看書就能分析,但你直接目睹,心裡是受不了的。

你說主義,我什麼主義都試過。社會主義、共產主義,年輕時什麼都有讀過。岩波裡面所有的書也都讀過。我有一個感覺,只從物質的角度看社會,人還有「心」的問題存在。從物質角度看,你說物質跟物質的關係有辦法說明。人有心,心跟物質的關係無法釐清,這之中就會有矛盾出現。不要只注重物質,也要從人的「心」的問題來處理。

物質與心的差異,就好像「科學的意識」與「臨床的意識」差很多。臨床的意識就是每個人「心」的問題,這沒辦法確切(用數據)表達。如醫師高高在上說「科學的意識」。

讓我舉個例子。過去有一年我冷到了(有發燒)吃抗生素吃了十幾天都沒好,體溫一直是 36 度到 37 度,但我平常的溫度是 36度。我就問醫生為什麼會這樣?醫生也不知道。就建議我趕快去醫院照 MRI,原來是得了肺炎。

以醫學來說,體溫 37 度是正常,對我來說就是發燒。若用醫學的標準來判斷,我 37 度是正常的,但對我來說 37 度就是發燒了。若不處理,應該就沒命了。醫學知識跟臨床病人的情形是差很多的。醫學的知識跟臨床病人的實際情況是有落差。這就是知識,但不是智慧。科學的知識跟人之間的關係就需要智慧來解決。

2011-06-14 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影片第二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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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一)

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一)

2020 年 7 月 30 日李登輝總統過世,隔天在張大魯先生的臉書得知原來 2011 年吳念真先生有專訪李登輝,我點開影片看了一下,覺得很感興趣,就想把整個訪談過程逐字記錄下來。由於我閩南語的字彙不多,本文會有許多漏掉或誤解的地方,懇請各位前輩指正。

前言

2020 年 7 月 30 日李登輝總統過世,隔天在張大魯先生的臉書得知原來 2011 年吳念真先生有專訪李登輝,我點開影片看了一下,覺得很感興趣,就想把整個訪談過程逐字記錄下來。由於我閩南語的字彙不多,本文會有許多漏掉或誤解的地方,懇請各位前輩指正。財訊 375 期的報導也寫得很詳細,值得一讀。

訪談逐字稿從影片的 2:47 開始

李登輝:我從沒想過要做總統,讀書是我的目的,做總統是偶然的機會,我的目的是做一個讀書人。想了解更多事情,關於讀書有很多歷史,所以帶你參觀書房,了解歷史是怎麼一步一步來。

吳念真:你最早是何時開始讀書的興趣?

李登輝:讀書的興趣最早是從國民學校開始。我爸爸是做警察,讀國民學校六年換四間學校,沒朋友,就只好看書。我記得有四年住在三芝,一年會到台北旅行一次。我跟爸爸要錢,拿四塊。他說怎麼要四塊這麼多?那時候四塊錢是很大的。

我說我想買一本《兒童百科全書》。他說這麼晚了才講,你要早點講啊。我想爸爸這樣說應該是不可能了。隔天一大早我準備坐遊覽車要去台北,一早他就來敲房門,我說你來做什麼?他說拿錢來給你買書啊。就是要買那個四塊錢的《兒童百科全書》。這就是我開始讀書的時候。

那本書的知識真豐富,很大一本,這本書讀下去,全世界的知識都知道了。我認為人要好好生活,平常就要增加知識,但知識不要只是知識,要變成內在的智慧,才能讓我們面對各種問題。特別是個人的自我,對外,其他各種方面的需要。讀書很重要,知識要增加,知識增加到一個程度,就會變成自己的智慧,變成我們內在的東西,這就是我們讀書最大的價值。

吳念真:你出生在日本時代,讀日文書,後來經歷中華民國,讀中文,這個時代的轉變,對你來說,這個轉變過程最大的挑戰是什麼?

李登輝:我在高等學校時代,中國書雖然是用台語讀的,##論語啦、孟子啦等等,較早攏佇媽祖宮讀過矣##(以前都在媽祖宮讀過),裡面的內容、理論老早都知道,那時候也不覺得怎麼樣,內容就談要孝順父母,就是平常的事情,沒什麼特別感覺。在轉變的過程之中,給我最大的感覺就是,##因為中國歷史呢,高等學校時代,讀足濟##(讀很多),我本來想當歷史老師,所以中學時代中國歷史也讀不少。轉變過程中最大的的感覺是,覺得國民政府過來的一批人的思維跟台灣本地人的程度差很多。我稱之為「文明的差異」。所以發生二二八這個文明的鬥爭。

我從國民學校到帝國大學,接受正式的日本教育,剛剛在地下室帶你看過的那些文庫本,都是大家從高等學校就開始讀的東西。##(關於岩波文庫)「從希臘開始,亞里斯多德、柏拉圖,一直到文藝復興、盧梭、”Sturm und Drang”(「狂飆時代」)、德國的理想主義(觀念論)、托爾斯泰,差不多攏看過矣。##(這些都讀過啊)。 生在台灣,透過閱讀了解世界不同地方生活(思考)的方式,讀這些書很有幫助。

吳念真:你在經歷 1945 歷史的轉變時,你心裡有沒有不適應期?

李登輝:中國社會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東西文明的融合。**中國五千的歷史是什麼東西,以皇帝為中心,又分有「內臣」和「外臣」,外臣在外面又有他的屬地,屬地之外還有要朝貢的國家,譬如說韓國啦、琉球啦還有其他國家。這在外面,就是「化外之地」,臺灣本來就是「化外之地」,你們不要的地方嘛,這個時候你又說臺灣是中國領土之一,現在又要恢復中國統一,說的很像怎樣,把古早的思想又拿回來,他就要「託古改制」,「託」就是信託那個,託古早、來改制。我不是這樣的,臺灣既然已經有了一個新的思想來到臺灣,讓臺灣民主化,這個就是我說的文明的差異在這裡。**

…….台灣本身有文化程度很高的老百姓的存在。

大家要讀書,看世界怎麼變化,進步的歷史是怎樣變化? 歷史變化本身就是在講「超越」的問題。人在思考的時候,首先會問:「我是誰?」第二個問題是:「我何時會死?」死是什麼?生又是什麼?活的時候做有意義的事情,不是為個人,而是為社會、為後代,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,我們的人生就會有意義。這就是人的生死觀。

進一步來說,我們在台灣這個島,這個中所,這裡有老百姓,老百姓認同這(台灣)就是我們的中心。擇天棄私。人人都不是只為自己的利,而是為了大家,「自我的死」就在這裡發生了。過去的台灣歷史,好幾代祖先受過的苦,我們就把它超越起來,建立一個新的社會,做國家真正的主人。

現代的台灣人有志氣,認為自己是國家的主人,一起合作做對國家有幫助的事,這就是超越。有了超越之後,我們有自己的歷史觀,台灣是怎麼來的?我們要怎麼維持個自由與民主?這就是李登輝的精神的世界觀。這一切都是靠讀書而來,思想的變化,就從這裡開始。

2011-06-14 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影片第一段
  1. **標記段落為大大 Gwen-Ji Goh 提供,來源:張大魯先生的臉書 2020-08-04 留言。也感謝 Gwen-Ji Goh 提供延伸閱讀:〈林保華專欄〉託古與脫古
  2. ##標記段落為大大路過提供,感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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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吳念真專訪李登輝全文逐字稿(二)

衍聲說藝坊萬登道先生「如何改善學習西方語言的效率」講座心得

衍聲說藝坊的邱筑君老師邀請萬登道先生(Mr. Douwe van den Oever)演講,主題是「從『西方人學西方語言的方法』談華人如何改善學習西方語言的效率」。萬登道先生會說6種語言,由精通中文的他來分享學習外語的方法真是再適合不過了。他在講座中提到:「學習語言同時要了解該國的歷史文化,不然這個語言對你來說就是空的。學習外語也能幫助我們覺察自身與他國文化的思維模式差異。」

如何學好英文?

萬先生也提到,作為拼音文字的西方語言,學好它有兩個方法:

一、刻意練習說:跟著CD朗讀,模仿聲調語氣到100%相似的程度。隨時隨地自言自語。

二、讀:熟悉聖經、希臘神話哲學、戰後英美文學。

為什麼要跟讀與模仿?我想到這段影片:

它告訴我們,英文裡的重音猶如鼓聲一般組成這個語言特有的旋律。如果學英文忽略聲調,講話就會像siri小姐一樣欠揍吧。在閱讀方面,熟悉聖經、希臘神話哲學,因為它們是西方文化的根源。當代電影、小說中使用的典故,像是《王牌天神》裡的摩西分紅海,或是《姐姐的守護者》(My Sister’s Keeper)引用〈創世紀〉該隱對神說的一句話:”Am I my brother’s keeper?” 而《哈利波特》女主角妙麗(Hermione)的名字則根源自希臘神話。Hermione是斯巴達國王Menelaus與國際美人Helen的女兒,人設聰明且驕傲。另有一說是Hermione來自希臘神話中可以穿越人界與神界的Hermes,意指妙麗是麻瓜與巫師間的橋梁。

學語言也要學文化

萬登道先生引用C.B. Halverson(1993)的研究,介紹高度隱藏背景訊息(涵義模糊)及低度隱藏背景信息(表意明確)的語言文化。

來源:https://online.seu.edu/articles/high-and-low-context-cultures/

由圖可見,中文隱藏了較多的背景訊息,「言外之意」非常豐富,不像德文不容模糊空間。這裡我想到一個例子。1073年,蘇東坡曾作《陌上花三首》:陌上花開蝴蝶飛,江山猶是昔人非。遺民幾度垂垂老,遊女長歌緩緩歸。其典故來自吳越太祖錢鏐(852-932)。吳越王妃每年回娘家待很久,錢鏐在給她的信裡寫道:「陌上花開,可緩緩歸矣。」錢鏐當然不希望太太真的拖拖拉拉東摸西摸,溫馨小提醒的語氣,其實透露了急切見到太太的情緒。另外,金庸小說也常有「言外之意」的精彩對白。《倚天屠龍記》裡,張無忌跟宗維俠說:「崆峒派絕技七傷拳,倘若真練成了,委實無堅不摧。少林派空見神僧身具『金剛不壞體』神功,尚且命喪貴派『七傷拳』之下,在下武功萬萬不及空見神僧,又如何能擋?但眼下勉力接你三拳,想也無妨。」他講了那麼多,重點只有一句話:「你不是我的對手啦!」

萬先生說,中文不是說出來的語言,而是寫出來的語言。要學好中文要多寫,多了解每個中文字的來源與涵意。中文常用字雖有一萬個那麼多,但只要掌握214個部首,就能幫助學習。

這場演講涉及語言理論,有些知識比較困難。這些知識似乎已存在我模糊的認知裡,知道跟做到真是段不小的距離。我個人覺得學習語言最大的門檻是內在動機。萬先生提到自己喜歡讀先秦兩漢文學、詩經、古詩十九首等;看歷史劇時會把聲音關掉,自己看著字幕對嘴講出人物對白。最近在讀《跟各國人都可以聊得來》,作者Gabriel Wyne很勤勞用Anki作字卡,天天利用零碎時間記單字。那我實驗的結果是:拿出手機,眼前有Anki跟FB的icon,那我的手指通常會不自主地滑向右邊那個。聽著講者流利且有底蘊的中文,再看著懶散的自己,不得不察覺到這個世界上有人時時刻刻這麼努力著。